名家專欄》嚴云農／既使再怎麼「即時」……

▲已然活在科幻片中的我們距離「慢慢來」這件事只會越來越遠，就像皺紋會繼續在男神臉上增生一般的無奈與不可逆。（圖／NOWnews資料照） 大 中 小 近來在廣播節目上有機會和主持人討論起90年代聽音樂的趣事，話題提及當年附在CD和卡帶裡的歌迷回函，言談勾起回憶，想當初我還真認真寫過那玩意兒。那時的我會把自己覺得專輯中最好聽的前三首歌加上聽後感想，一字一句填入小小一張紙卡，再自費寄回唱片公司。雖然明知不太可能得到官方回應，但那是個社會人格相對天真的年代，把信寄出、等待，基本上就是一種浪漫。浪漫的意思是不管能否聽見回音，少年仍會基於對於一張唱片、一首歌、一位歌手的喜愛，情願徒勞，一廂情願地訴說情衷（而且是字字斟酌的），因為對於浪漫來說，重要的是過程，太強求結果反而顯得俗氣。多少年後，當世界早已從緩慢的類比轉變為數位的即時，即使有位中日混血的男神告訴我們「世界越快，心則慢」，但形勢比人強，已然活在科幻片中的我們距離「慢慢來」這件事只會越來越遠，就像皺紋會繼續在男神臉上增生一般的無奈與不可逆。我只是想到，當歌迷回函變成了臉書、推特、微博或IG上的即時留言，當讀者投稿變成每則新聞下方的即時回應，當即時新聞每隔幾分鐘都要送來最新的即時雞毛蒜皮。因為可以那麼快，所以誰也不願意靜下心咀嚼一下。就像每一則即時新聞被創作出來，總會有網友忙著搶坐沙發，罵一下、酸一下，然後跟立場不同的陌生人筆戰到不共戴天，然後當正方反方像擠牙膏一樣公布最新的監視畫面，大家再各自舉著所謂的新證據相互打臉、反打臉，再打臉，極具娛樂性與戲劇張力。在我看來那些膝反應式的回應就是一種直覺，你敲了我膝蓋一下，所以被我無影腳踹到自然是你活該。反正反射就是反射當下的情緒或意識形態，不必經由思考，也與邏輯無關，就像記者發即時新聞時可以錯字連篇也不必覺得羞恥一樣，因為「就…即時嘛」，即時的意思是從過了這一刻起所有邊際效益就將逐漸遞減，誰認真就輸了的概念，因為沒有人會回頭深究即時的東西說了什麼，即時的壽命只存在下一個即時出現之前。說真的，即使即時已經統治了地球的轉速，我也無意去對抗些什麼。現在連CD都快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了，更遑論什麼紙卡讀者回函。但對於一篇文章來說，你提出了一些觀察或說法，似乎就負有下結論的義務。沒錯，即時就是一種即時下結論的文化。就算事情還不知道後續的發展，每個即時都還是要有個即時的結論，否則好像就是在浪費時間，於是我的結論是：活在感受大於意義的年代，活在「積讚成是」的年代，關於網路上的種種，大家開心就好，只要記得別太超過（我身旁友人真的因為在網路上罵人而官司纏身），就讓你我在匿名的世界裡繼續廝殺吧，因為回到現實生活裡，大多數的我們仍是魯蛇，說的話不會有人聆聽或討戰的，除非在選舉到了的時候又另當別論。所以，既使再怎麼即時，我仍看到大家同處亂世的哀愁，也有種相濡以沫的義氣，如果有天世界因為我們太愛「即時」而被撕裂或毀滅，那也是每個登入ID的人必須一起承擔的共業！畢竟人活著就得想辦殺時間，無聊比浪擲生命更為罪惡已是最更新版的普世價值。至於這篇文章會不會被視為廢文被誰罵翻，管他的，我已經爽過了，這才是重點，這才是最棒的即時思維，其實也蠻健康的，對於苦悶的現在人來說，不是嗎？
本文作者《嚴云農》，1975年生，國立政治大學地政系畢業。流行音樂填詞人，小說作者。代表歌詞作品：〈國境之南〉（第四十五屆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）、〈大藝術家〉（第廿四屆金曲獎最佳年度歌曲）。與魏德聖合作的音樂愛情電影《52HZ,I LOVE YOU》將於2017年1月26日全台上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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