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,生性不是個好張揚的人。但是,我與陳飛紅即將結婚的消息一傳出,我就成了朋友圈子和屬下議論紛紛的對象。
我多年的朋友沙峰就質問我:「難道趙芳與你25年的感情,還抵不過你與陳飛紅兩年的接觸?」他不客氣地說,「想不到你王直也要趕個時髦,找個差不多可以做自己女兒的人來喚回青春!」
我對沙峰的話非常反感,可礙於他與我是患難與共的兄弟,不好發作。「沙峰,我不是趕時髦,我是真心喜歡陳飛紅。」
的確,陳飛紅算不上是個美人,但她讓我著迷。
當初她來我公司應聘時,人事部門看一眼她那張古典文學碩士文憑就拒絕了她。陳飛紅也不吭聲,收拾好簡歷和文憑徑直上六樓找到我的辦公室。秘書不讓她進,她就一直站在電梯旁等著。過了吃午飯的時間,我才從辦公室出來,正要上電梯,陳飛紅迎上來,微微一鞠躬說:「總經理,能給貴公司提點意見嗎?」
我看看這個年輕女人,問:「是不是對我們公司的產品有意見?」
陳飛紅說:「不是,我知道貴公司正動工的『綠葉陽光』在一個月以前就已預售一空,這說明貴公司產品已得到了用戶的高度認可。
我想說的是,你們的用人制度是不是過於保守?」
我問:「小姐何以認為我們的用人制度過於保守呢?」
陳飛紅將求職的過程說了一遍:「……僅僅因為我不是廣告專業的畢業生,就認定我不能從事廣告工作,是不是持有某種偏見呢?我有很好的文字功底,上學期間又專門選修了廣告專業的課程。」陳飛紅一邊說,一邊拿出了她的作品,「這是我為貴公司策劃的一個廣告,……不會比你們的專業人員差太遠吧?」
我翻了翻那些作品,雖說不是特別成熟,卻很有創意,而她身上的那股闖勁更讓我賞識。我決定留下她。
再次見到陳飛紅,她已是公司廣告部的骨幹了。陳飛紅說:「王總,我終於為你爭了一口氣。」
我笑了:「怎麼是為我爭了氣呢?」
「你不知道,當初你把我留下,有多少人說你的壞話!有人說我給你送了禮。有人說,我是你的親戚。當然,還有的說……反正都不是好話。我想,我一定要做出個樣子來,讓他們看看,你之所以留下我完全是慧眼識英雄!」一句話說完,我們都笑起來。陳飛紅從此走入了我的視線。
半年之後,我將陳飛紅調過來,讓她當我的助理。我曾對沙峰說過,陳飛紅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。每天傍晚,陳飛紅彙報完當天的工作,記錄下我對明天工作的安排后,都要給我講一點古詩詞,說是增加我的文學修養。她說:「要做真正的儒商,不是靠讀幾本時下流行的書,懂幾句新鮮名詞就行,而是要一點一點地接受文化的浸潤,靠靈魂去感悟才可以達到那種境界。」我同意她的說法,更喜歡與她在一起時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。
「我沒有收你的學費,你應該怎樣感謝我呢?」陳飛紅說。在公司里,人們對說一不二的我除了敬重還有敬畏。 陳飛紅這帶著小女兒嬌態的舉動讓我體會到,自己除了是總經理,還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。我於是常跟著陳飛紅出入那些不甚高檔卻別有特色的小吃店,或牆上掛著車輪刀槍的小酒吧,去體味陳飛紅所說的「真正的生活」。在陳飛紅古典詩詞的浸潤下,在燭光晚餐的情調中,我變得溫情脈脈,煥發出年輕的光彩。
一個成熟的男人一旦真正投入一場感情,可能比年輕人更執著更不顧一切。
我的舉動,不可避免地在公司內外颳起了一場風雨。妻子趙芳向我發難了。她問我:「你要考慮一下影響……成天和陳飛紅在一起,大家會怎麼想?」
我說:「他們會認為我養了一個情婦。」
「你早就知道別人會這麼說,還這麼做?」
「別人想說就說,他們還能把我吃了?」
趙芳沒想到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,她漲紅了臉,半天才說出一句話:「那你總要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吧。」
「你的感受?當初……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?」我哼了一聲。
趙芳臉色陡變。我撇下她轉身走了。十五年前,我辭掉國營五金公司經理的職務,下海搞房地產,撲騰了六七年,除了留下一間與趙芳棲身的房子,什麼都賣光了。趙芳對未來失去了信心,那一陣她沾上了泡酒吧的習慣。一次,她喝醉了,竟將在酒吧結識的一個小夥子帶回了家。勞累了一天的我無意間將他們堵在床上……我氣得要殺人。
事後趙芳也對自己的荒唐行徑後悔不迭。本來我們談好了離婚,恰逢此時我父親去世,臨終前老人拉住趙芳的手說:「小芳呀,王直下海折騰到現在已是一無所有了,你一定不要拋下他……他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,你要幫助他。」直到趙芳在老人面前發了誓,老人才放心地去了。從此,趙芳也的確像換了個人,開始兢兢業業地幫助我經商,就連膽囊炎發作仍坐著長途車去為公司討債。經過七八年的打拚,才迎來了今天的成功。
趙芳知道,自己當初無意中犯下的那個錯誤是我們夫妻生活中的硬傷,所以,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我做男人的尊嚴。當我的事業步入正軌后,她馬上退回家中,不讓別人知道她在公司曾立下的功勞,也決不插手公司事務。她把興趣放在炒股上,放在與那些太太們的交往上,讓所有的人都認為,是因為我有本事,才讓她享受著最豪華的生活。這麼多年就這樣平靜地過來了,我心中的痛彷彿也被歲月之手撫平,以為我和趙芳會這樣平靜地過到老,誰知突然鑽出了個陳飛紅!
對我別有用心的年輕女子不是沒有,可我一直對她們不理不睬,我厭惡男女之間沒有感情的交易。可這一次我卻被陳飛紅迷住了!我想,我已是五十歲的人了,這輩子似乎還沒有盡情愛過,為什麼不和我喜歡的這個女人好好愛一回?
最終我給了趙芳一筆錢,一套房子,兩人離了婚。
分手前趙芳傷心欲絕,哭著質問我:「我無意中犯了一次錯,難道就要用一生的幸福來補償?」我絲毫不為所動。愛,是沒有罪的。況且我已給了她補償。
離婚一個月後,我向陳飛紅求婚了。我們決定將那份與加拿大的項目合同拿下來之後結婚。
公司搞一個項目結算時,我與陳飛紅正在海濱浴場渡假,沙峰帶著財務部長急沖沖地趕來,低聲向我彙報工作。聽著聽著我的心情沉重起來。沙峰告訴我,銀行根據計算機出的數據,公司資不抵債,已經破產了!
破產?可能么!我讓財政部長送陳飛紅回去,我與沙峰開著車朝銀行飛馳而去。果然不出我之所料,是銀行計算機故障,一場虛驚。
傍晚,我身心疲憊回到與陳飛紅合住的小樓。陳飛紅關心地問出了什麼事。我靈機一動,杜撰了一個公司出現財政危機的「故事」。我拿出那份銀行催款通知單裝模作樣地說:「飛紅啊,看來我的元氣一時半刻恢復不了啦,所以我們的婚禮不能像我說的那樣大操辦,也不可能帶你出國度蜜月。」
陳飛紅神情有些黯然:「我們可以推遲婚期。」
「不,婚期萬萬不能推遲,我正要用婚禮堵住一些人的嘴,如果讓投資者知道了我現在的經濟危機,他們就會抽走投資……那我就更慘了!」
陳飛紅說:「不至於有這麼多麻煩吧?」
「實話對你說吧飛紅,現在我連住的這棟小樓也保不住了。飛紅,除了你,我一無所有了!」
陳飛紅有些緊張地看了我好一會兒,慢慢走過來靠著我沒有說話。
我把這個「陰謀」告訴了沙峰,沙峰支持我,他說,這麼測試一下陳飛紅沒有壞處;她若真心待你,你會愛之愈甚;反之,則割斷情緣,猶未為晚。
酒樓老闆打電話來問5月18日的婚宴是否有變化。我說:「沒有。婚禮將如期舉行。」
我掛上電話,對陳飛紅說:「今天10號,16號我們去辦結婚證,18號舉行婚禮……」
陳飛紅看了我好一會兒,點點頭。
從10號到18號,掐頭去尾只有六天時間,可對有些事情,六天已經足夠了。
18號,新世紀大酒樓賓客如雲。司儀宣布請新人出場,動人的樂曲中,我挽著新娘從高高的階梯上緩緩走下來。剛才還喧嘩不已的大廳霎時安靜下來,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有人大叫起來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我挽著新娘的手,站在高處得意地看著大家:「各位,新娘就不需要我為大家介紹了吧?」
來賓們早已顧不上禮節,紛紛湧上前來,將我和新娘圍住。我一邊和激動不已的人握手,一邊想,如果現在我的身邊換成另一個人,大家是不是還會這樣給予我祝福?
「趙芳啊,你的王直可真夠浪漫!」女客們抓住新娘的手激動得臉色緋紅,「怎麼也不事先給我們點信兒?我們一直以為王直是要和那個陳飛紅……來的路上還在肚子里罵王直呢!」
我挽著新娘――前妻趙芳的手,看著大驚小怪的來賓感慨地說:「二十五年前我和趙芳結婚時,我就欠她一個婚禮,今天我要好好補上。我還要用自己的教訓對在座的男賓們說一句:珍惜自己的婚姻!珍惜患難中培養出來的真情!」
大廳里掌聲雷動,女人們更是流下了眼淚……
在我和陳飛紅約好辦結婚證的前一天晚上,我故意很晚才回到小樓。我雖然堅信陳飛紅一定正焦急地等著我,卻又擔心人心叵測。果然,當我忐忑不安地回到小樓時,陳飛紅帶著她所有的東西離開了。她給我留了一張條子,上面只有一句話:祝你幸福。看來,她是嫌我破產了,真的走了。
我在小樓一夜未眠,不知應該為她的離去感到悲傷還是高興。
第二天,我把陳飛紅的條子給沙峰看,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:「不是有句老話嗎?沒有無緣無故的愛,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。陳飛紅看中的是你的錢,你以為你王直真是個英俊的王子呀!」
趙芳也在這一天找到了我,她說我的難處她都知道了,是沙峰告訴她的。她拿出幾本存摺放到我面前:「這些錢你先拿去用吧。有一半是離婚的時候你給我的,另一半是我炒股掙的。這點錢救不了你,但可以讓你喘口氣……我會儘快把房子抵押出去,還會有一筆款子劃到你的賬上。」我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那天我原以為陳飛紅一定會撲到我懷裡說:「別怕,我們一起努力,會渡過難關的。」我哪會想到她會拋下我一走了之呢?陰差陽錯,倒是趙芳的舉動讓我看清了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狹隘。望著趙芳離去的背影我流下了眼淚。我立即叫來沙峰,讓他陪我去找趙芳,我誠懇地請求趙芳接受我復婚的願望。
婚禮后的當夜,我和趙芳走進了早已定下的豪華套房。趙芳看看套房裡奢華的設施說:「這也太奢侈了。」
「我活到五十歲才明白,東西是新的好,人卻是舊的好。我重新得到你,當然應該好好慶祝一下。」我深情地看著趙芳,她的臉上滿是幸福的光芒,我們偎依在一起半天沒說話。好一會兒,趙芳又說:「辦了結婚證之後,沙峰才對我說了實話。以後不要再玩這種遊戲了,若讓外人知道了,當了真,對公司的聲譽可是極大的損害。」
我笑:「不玩這種遊戲怎麼能識破某些人像陳飛紅的本來面目!」
趙芳抬頭看著我,想說什麼,卻又低下了頭。我以為她還在生我的氣,她卻說:「本來她不讓我說,可我想,如果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,對她是不公平的。」
我聽得一頭霧水:「什麼事情的真相?誰不讓你說?」
「陳飛紅,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女人。她並沒有在得到你破產後的消息就離開你,她真的很愛你,決不是圖你的錢財才假裝愛你!……」趙芳坐直身子,一字一句地說起來:「聽說你破產的消息,我心裡很痛。一是痛這份家產,畢竟那是我們兩個人共同打拚出來的,二是痛你正經受著的折磨。我想,我得為你做點事。我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存款給你后,便到銀行辦房產抵押,卻正碰上陳飛紅也在辦房產抵押……
「我們兩個女人你看我我看你,一時都說不出話來。愣了幾秒鐘我轉身就走,陳飛紅卻追上了我說:『你就是趙姐吧,我想和你談談。』一想到她拆散了我們好端端的家,我就不想理她,可她一臉誠懇,看在她還一心幫你的份上,我和她坐進了茶樓。
「陳飛紅直截了當地對我說:『我知道你恨我,可是我還是要說,我愛王直,他是個讓我著迷的男人,而且我認定唯有我能幫助他,也能得到他。自從有了這份心,我就從來沒有顧慮過別人說三道四,也從來不考慮你的感受。我甚至認為你抓不住自己的丈夫,只能說明你的無能,卻證明了我的魅力!……』
「陳飛紅的一番話讓我生氣,現在的年輕女孩子就這樣自私嗎?不待我說話,陳飛紅接著說;『但就在剛才,在銀行里,我知道了你也是來為王直辦房產抵押的,我突然感到了羞愧,你是如此愛王直,比我的愛深沉千百倍。試想,如果我是你,我會向王直伸出援助之手嗎?肯定不會!說不定我還會又叫又笑,大罵他活該!……我傷害了你這樣一個癡情的女人,我以後會生活得幸福么?不!我會因此寢食不安。所以,現在我決定離開,把本該屬於你的幸福還給你……』」
趙芳話未說完,眼裡已是瑩瑩的淚光。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趙芳,不相信她所說的一切。好半天回過神來才問:「那陳飛紅現在在哪兒?」
「她把房產抵押事宜委託給我,自己去了外地。她說一個同學早就請她加盟,現在有我照顧你,她可以放心地離開了。她讓你不要擔心,因為經歷過了這件事,她會更好地生活下去……她還告誡我,千萬不要因為照顧你的面子,就將自己隱藏在你的身後,如果我只滿足於做一個賢妻良母,不發揮出自己應有的光彩,她陳飛紅雖然走了,說不定哪天會再鑽出一個王飛紅,李飛紅來……」現在,我和趙芳過著幸福而平靜的生活。夜深人靜時,我常常會想起這段經歷,並湧起一陣陣慚愧。我王直這麼平庸的一個男人,竟然有福氣得到兩個優秀女人真摯的愛。為了不讓她們失望,我得努力工作,認真生活,做一個真正的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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