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歲,癌症出現在我的人生里。在這個自認為還很年輕的年紀,忽然明白為什麼有人說:「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到」。 發現不能好好活的時候,人會特別熱愛生活。不就是宮頸癌嘛,又不是沒有治療方法,我鼓勵自己,多方求醫。 無奈的是,一個醫生一個方案,沒有人告訴我什麼最適合我,沒有人說「相信我,這是你該選擇的治療」。一面是對癌症的恐懼,一面是不知如何治療的慌亂,最終我選擇飛赴英國,幸運的是,英國醫生告訴我: 「如果你是我的妻子,我也會給她選擇同樣的方案」。 聽新聞說,2015年中國有429萬新發的癌症病人,而每年出國看病的不過3000多人,我希望這條0.07%人選擇的路,能幫到更多的人。 下面,是我的故事。 差一點,我就成了被誤診的病人 每年我都會體檢,單位的福利。今年的「兩癌」篩查,體檢報告和往常不同,明確建議到正規醫院進行宮頸癌檢查。 沒有耽擱,我去本地最好的醫院看醫生、做活檢。幾天後,那位醫生拿着病理報告看了看說:「宮頸上皮內瘤變,不是癌。」她叫來護士,給我安排椎切手術的時間。 都說中國病人自己就是專家。回家的路上我不放心,邊坐車邊拿手機百度:宮頸上皮內瘤變是一組與宮頸浸潤癌密切相關的癌前病變的統稱。 什麼叫癌前病變?這會變成癌嗎?我惴惴不安。 好在閨蜜認識這家醫院的一位專家。他幫我重新看了病理切片,面色凝重地告訴我:「你不是宮頸上皮內瘤變,而是宮頸癌。」 這時,我才真的蒙了。 後來回想,如果沒有這個老專家,我就被誤診了。 我逼迫自己不要沉浸在恐懼、慌亂的情緒里,既然遇到癌症,就要想辦法解決問題。 漸漸我就發現,在國內想要找到靠譜的解決方案真的太難了!我無法完全依靠醫生、護士,我還不得不靠關係、靠網絡,最終一切只能靠自己。 你不光要面對病情,還要面對難以抉擇的治療方案、難看的臉色和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難。 託了一位同學,我去見了一位婦科專家,聽說,如果自己掛他的號,排隊都要好幾周。而在他幾平米的診室里,我才發覺,在中國當病人,你就不要指望一點點隱私。7、8個病人在候診,診室里內診區和醫生的診台只靠帘子隔開,醫生與我的所有對話,別人都能聽見,她們聽到我是癌症病人,全都盯着我。 害怕、同情、憐憫、嫌棄各種情緒,混雜在他們的眼神里。 3種治療方案只能由我來選 有了第一次與誤診「擦肩而過」的經歷,我開始儘可能多地諮詢更多的醫生,更多的專家,雖然我清楚,人永遠沒有辦法窮盡所有選項。不過多方了解,再做出選擇總沒有錯。 然而,這反而讓我更加混亂。 因為我的病灶位置特殊,正好在陰道壁邊緣,有的醫生說是陰道癌宮頸侵犯,有的醫生說應該是宮頸癌陰道侵犯。而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癌症,治療方案也完全不同。 即便認為是宮頸癌的醫生,他們對我的分期也有不一樣的判斷,有人說是IIa期,有人說是IIb期。分期不同,治療方案也不同。 我把各大醫院的專家看了一圈,甚至同一家醫院,不同的醫生方案也不一樣。最後,總結起來,共有3種不同的治療方案。 有醫生說,可以直接做開腹手術,但難度高、風險大;另一個醫生認為,應該先放療,縮小病灶後,再手術;還有醫生說,手術後,保險起見,應該再做化療。 一個醫生一種說法。面對三種方案,沒有一個醫生願意拿出哪怕二十分鐘的時間和我詳細分析一下,每一種治療方案的利弊,哪一種對我才是最好的。甚至有一位醫生不耐煩地說,「我就是這個方案,相信別人就去找他看。」那醫生,看起來和我媽媽差不多的年紀,卻沒有那個年紀該有的耐心。沒辦法,她的診室外還坐着一大堆病人。我,只不過是那麼多那麼多人中的一個。 可是,現實很殘酷:病情沒有完全確診、分期不明確、治療方案無法確定……一個個巨大的問號擺在我面前,生死攸關,我該如何抉擇? 一天一位在私人銀行工作的同學打電話給我,建議我考慮到國外試試,並推薦了一家紅杉資本投資的中介機構。 現在想起來,這個電話改變了一切。 很快,在盛諾的協助下,我開始準備所有出國看病的材料。這家機構告訴我,治療宮頸癌最好的是英國和美國。兩國宮頸癌的五年生存率幾乎相同,分別是67%和67.5%,比國內的45.4%高出很多。不過英國治療費用只有美國的一半左右,絕大多數普通白領也可承受。經過考慮,我決定去英國最好的醫院試一試,畢竟我們不是億萬富翁。 聯繫醫院、辦理簽證,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,我和丈夫飛赴英國。到了不久得知宮頸癌HPV疫苗在中國被批准上市了。要知道,這個疫苗已經在160多個國家和地區上市10年之久。這10年,不知道耽誤了多少中國女性。 到英國後,除了西餐實在不能恭維外,其他都很順利。 按照預約的時間,我和丈夫坐在古色古香的醫院候診,20分鐘後,大夫出來叫我們進入診室。中國婦科是男士止步的,但在這兒病人可以自由選擇家屬是否陪同。我希望丈夫能陪在身邊,我不想獨自面對癌症。
第一次見到D醫生。那是一位50多歲的英國紳士,腰板筆直,沒有穿白大褂,而是一身得體的西裝,一口自帶貴族范的純正英式口音。一個小時的時間裡,他很仔細地詢問我在國內看病的情況,告訴我他已經認真研究過國內提交的MRI和其他病歷資料,又非常仔細對我進行了婦科內診。「宮頸癌IIa期。」他明確地告訴我國內一直難以確認的分期,並微笑着告訴我:「別擔心,你的疾病完全有可能手術治癒。」 由於我的病灶小,D醫生告訴我,到底採取根治性子宮全切,還是只切除病灶的手術,還需要多學科專家根據病情會診後決定。 第二天,再見到D醫生時,他已經為我安排了手術時間,是腹腔鏡手術,手術由外科醫生L進行。我緊張起來,國內的建議一直是開腹手術啊!我本能的想:是不是開腹手術才能看得更加清楚?切得更加乾淨呢? 我很着急,在國內,我請了好幾個專家幫我內診,有的認為我的分期可能是宮頸癌IIb期,所以我很擔心英國醫生內診時,沒有查到右側穹窿的結節,才選擇了腹腔鏡手術。 D醫生告訴我,他有幾十年的臨床經驗,也做了非常詳細的內診,而且這個治療方案是由宮頸癌內科、外科、病理科、影像科等多學科專家組成的團隊共同討論的結果。他們一致認為,我的情況最適合做微創的腹腔鏡手術,不要考慮創傷更大、感染可能性更高的開腹手術。
為了打消我的顧慮,手術醫生L說,他從1994年就開始做腹腔鏡手術,2007年開始進行應用機械人輔助的腹腔鏡手術,在這方面很有經驗。 最後他說:「請放心,如果你是我的妻子,我也會讓她選擇做同樣的手術。」他的無可置疑的語氣、他的幽默和可信,讓我不再糾結不安。一切都聽醫生的! 手術安排在一周後,我和老公報了一個當地旅行團,去蘇格蘭玩了一圈。 手術前兩天,我做了SPECT檢查,將近一個小時,又做了CT。開門時,我驚訝地發現,門把手居然是溫熱的。盛諾一家的翻譯人員告訴我,這是醫院擔心病人怕冷,特意做的。 大姨媽也能做手術 手術前一天,我居然來了大姨媽,我和老公都覺得,手術肯定做不成了。但L說:「完全沒有問題。」要知道,在中國月經期拔牙,都是不可能的事啊。 手術當天,因為我是那天的第一台手術,我在家洗好澡,凌晨5點,老公就陪我到了醫院。 護士告訴丈夫,應該在哪裡等待手術,我的衣服會存放在哪裡,「不要擔心,每兩個小時,會有護士出來告訴你手術進展。」 隨後,我便和盛諾一家的翻譯一起去了準備室。知道我在月經期,護理員為我送來了彈力短褲和衛生巾。她還讓我穿上彈力襪,是電動按摩的,據說這是為了預防手術中出現血栓。 為了讓我有足夠的隱私,準備室的百葉窗一直關着。當我打開百葉窗,護士就知道我已經換好手術服,他們才會進來,一切有條不紊,沒有絲毫慌亂。 手術醫生的助理們,陸陸續續過來看我,和我打招呼,給我鼓勵,幾乎每個人都在說:「你的手術醫生非常出色,他會照顧好你。」
護士為我測量了基本生命體徵,還有一個研究機構人員詢問我,是否願意把手術切下的組織,交給研究室研究。 這些細節讓我深受觸動,沒想到醫院原來可以這樣尊重患者的一切權利,很多權利我甚至從未想過。 手術室護士重新核對了我的個人信息,詢問我是否知道手術醫生的名字、手術的名稱,要切除的是什麼。她給我一一講解他們會如何把我推進手術室、如何移動到手術床上、如何放置監護器,在手術室清醒15分鐘後,我會進入麻醉狀態……充分的知情權,讓我感到自己不僅是一個病人,更是一個被尊重對待的人。 另外一名護士,為我建立了輸液通道,查看我是否有鬆動的牙齒或假牙。 麻醉醫師對我說:「我昨天看了你的病歷,你很健康,應該沒有問題。手術後我會給你多一些麻醉藥,你會去恢復休息室,不會痛。我很榮幸和這些護士一起服務和照顧你。」 最後,手術室的兩個護士和準備室的護士再次核對我的姓名、醫療號碼。我便被推入手術室…… 醒來後已經過去了7、8個小時。醫生告訴我,手術非常成功。
英國手術真的好神奇,這樣一個大手術,術後一片抗生素都沒吃,在國內肯定要卧床休息一周,而在英國我只是留院觀察了一晚。 當晚,護士便讓我點餐,不像國內還要通氣後才能吃飯。一個打着領結的男生推着餐車來到病房,給我送來營養套餐。 醫生也叮囑我,多運動才能更快恢復。當晚一定要下床活動至少1小時,回家後,至少要去活動半天。這在強調術後靜養的國內是不可能的。 一周後,再次去醫院,我是自己走過去的,我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。這一個星期里,我還走去附近的超市,買了一把鮮花放在客廳,我和正常人沒有區別了。 L醫生告訴我:手術後,進一步肯定了我的分期就是宮頸癌IIa期。病灶被全部切掉,淋巴沒有發現癌細胞,陰道壁邊緣組織也沒有發現癌細胞,不需要任何後續治療! 我反覆和醫生確認,不需要放、化療嗎?醫生堅定的告訴我,目前完全不需要。 一個月後,我又做了一次婦科檢查便回國了。在臨走前最後一次見面時,D醫生給了我一個英國式的「含蓄」擁抱。他笑着說,以後你只要定期複查就好,在中國做也可以。 「所以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。」當時,這個「貴族范兒」罕見地做了個傷感的表情。我一下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,心想這就是英國人的幽默吧。 我們一共花費了大約40萬人民幣,我和丈夫都是普通的上班族,算是中產之家,錢花掉了,未來再掙就是,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。
在剛得知患癌時,我馬上想到我只有3歲的可愛女兒。我無法想像,如果我消失了,她的生活會是怎樣。 不得不說,不管有沒有神或上帝,冥冥之中,當人生的門被關上時,老天會在某個地方為你留扇窗。 我就是這樣不幸中的幸運兒吧。 讀書是我的一大愛好。在得知患癌後,我看過很多涉及醫學的書,從《醫學的真相》到《醫生的精進》,再到《最後的告別》。在《最後的告別》里,身為哈佛醫生的阿圖·葛文德描繪了三種醫生: 第一種是家長型醫生,非常強勢,患者什麼都不需要知道,聽醫生話就行了。可是,從我的經歷來看,面對癌症這樣的疾病,病人和家屬都特別恐懼,太想知道病情到底怎麼樣,應該怎麼治,為什麼要這麼治,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等等。但是國內患者實在太多,醫生往往沒有時間,沒有精力。 第二種是資訊型醫生。他告訴患者有哪些治療方法,手術、放療還是化療。「患者說了算」。患者和家屬自己商量,想怎麼治就怎麼治。在醫患關係如此緊張的當下,這也許是醫生保護自己的一種無奈之舉吧。 第三種是顧問式醫生。他會讓患者和家屬參與到對病情和治療方案的討論中,最終拍板的還是患者,但是醫生會給出專業的建議,幫助患者做出最優的選擇。
很幸運,我遇到了第三種醫生。對病人而言,還有什麼比醫生站在病人的立場上,為病人設身處地的選擇最佳治療方案更重要的呢? 想起D醫生,在討論是否需要切除子宮時,他問我是否有孩子、是否想要凍卵等等,他考慮了我真正想要什麼、怎樣才能讓我的未來更好。 我想,對於每一個病人來說,醫術都不僅是學術,更是心術。醫生不僅是權威人士,更是可以帶領患者前行的醫者。這就是醫學的境界,醫生的境界。 最後,我還想感謝一個人,那位勸我出國看病的同學。人一生的故事由很多重要決定組成,感謝她在我經歷重大磨難的時刻,給了我做出正確選擇的建議。 希望分享我的親身經歷,能幫到更多的人,給還彷徨在病痛中的朋友,多一點希望。 — THE END 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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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標題:面對癌症,只有0.07%的聰明人知道這麼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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